他不能等着肿消牙补了再去见忆秦娥。兴许打弱势牌,就这样伤痕累累、残缺不全地去见,更能使她内疚愧悔、良心发现。他在镜子里,反复观察了观察自己的面容,用“歪瓜裂枣”四个字形容,堪称精准恰当。尤其是他故意张开嘴唇,露出那扇直通喉管的黑门洞来,更是显得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了。曾经是一张多么英俊帅气的脸面哪!有那美人咬着他的高鼻梁说过:“兵哥,就你这张脸,一辈子也就只能是贾宝玉的命了。”他还真不喜欢贾宝玉那厮,太好在女人跟前黏黏糊糊、胭脂粉饼了。可在忆秦娥面前,他还就真成贾宝玉了。任甩脸、辱骂、踢打,还是要死朝人家跟前凑,死去讨好卖乖,殷勤表现。他觉得自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爱,已自我摧残得面目全非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是继续去爱了。再不爱,自己还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在镜子里扮了几个鬼脸,戴上一副蛤蟆镜,遮去了一部分残破疆域后,就又找忆秦娥去了。
他这次真的打的是乞求同情牌。他上身穿了一件办事处做活动的绿色套头衫,皱皱巴巴的,上面还印着“北山牛奶”字样。下身穿了一条大裆花短裤。脚上趿了一双烂凉鞋。这双凉鞋,还是前几天挨打逃跑时,趔了脚跟,把半边鞋耳子挣扯后,用剪刀改造的凉拖鞋。他相信这双烂鞋的遭遇,一定会让她记忆犹新。他把头还削成了光葫芦。肿鼻子烂眼窝,也是在蛤蟆镜的遮挡下,有了位置大概正常的分布。而嘴里跑风漏气的豁牙,他还故意咧出来,让忆秦娥在打开门时,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地惊诧不已。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了一个胖娃娃。鸡是西京饭庄的葫芦鸡;鸭是北京人在西京开的肥烤鸭;背上背的是一个做工很细致的大布娃娃。还不等他进门,忆秦娥就已经笑得窝在门后了。这娃笑点也太低了。刘红兵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地大咧着豁豁牙,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