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一声气。
“在全世界上最不幸的生灵是我们人,老话说‘人是万物的主脑’。人是苦恼的主脑,我的朋友,世上有人生这件事是没有上帝再硬不过的证据。”
“但你是人间最羡慕的一个人呢。准不艳羡你的天才,你的健康,你的不老的精神。”
“够了,够了!啊,只要你能看到我的灵魂里去,你就会吃吓的。”他把我的手拿在他的手里,一双发震的火热的手。他对着我的眼睛看。他的眼里满是眼泪。他的面色是枯槁的。他叹着气:“在这全宇宙间再没有一个人比我更不快活的。人家以为我快活。我从来没有快活过一天,没有快活过一个时辰。”
再添几句闲话的闲话乘便妄想解围[25]
我先得告罪我自己的无赖;我擅把岂明先生好意寄给我看看的文章给绑住了。今晚从清华回来,心里直发愁,因为又得熬半夜凑稿子,忽然得到岂明先生的文章好不叫我开心:别说这是骂别人的,就是直截痛快骂我自己的,我也舍不得放它回去,也许更舍不得了。好在来信里有“晨附要登也可以”这句话,所以我敢希冀岂明先生不至过分见怪。
岂明先生再三声明他自己是个水兵,他却把“专门学文学的”字眼加给我。我也得赶快声明——我不但不是专门学文学的,并且严格的说,不曾学过文学。我在康桥仅仅听过“Q”先生几次讲演,跟一个Sir Thomas Wyatt的后代红鼻子黄胡子的念过一点莎士比亚,绝不敢承当专门学文学的头衔。说来真也可笑,现在堂堂北京大学英文文学系的几个教师,除了张歆海先生他是真腔直板哈佛大学文学科卒业的博士而外,据我所知道谁都不曾正式学过文学的。温源宁先生是学法律的,林玉堂先生是言语学家,陈源先生是念政治的,区区是——学过银行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