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鞋匠那只手,像生锈的铁笊篱。正是这样的手,将谋生之道传授给她。
“怎么能没怨过我呢?你常背着我哭,当我不知道?你是妈。你撇下孩子跟随了我两年多,不容易。耍耍小性子我不介意。我带你到处闯荡,是有点儿个人打算的。我孤身一人,又老了,一辈子没离开咱们那个市……想到处逛逛,也不白活一辈子。想多挣几个防老钱……没你,我有这份儿打算,也不敢就这么闯荡……你以为我就不怕在外地受人欺了?……我一个孤老头子……更怕……这两年,处处是你照顾着我……”
她忍不住哭了,说:“师傅,你的病会好的。你病一好,咱们就一块儿回去……”
老修鞋匠病得陷入眼眶的一双老眼也盈满了泪。眼睛陷得太深,他仰躺着,泪水渐渐地多,却始终溢不出眼眶。那双老眼如同掉进浑酒盅的两颗巴豆。
“我回不去了……我知道。都说人临死的时候自己是知道的,我从来不信。现在……信了,晚了……回不去了……唉……我是真想到北京呢……这辈子没到过北京,没亲眼见过天安门,没到皇上住的那个什么宫去过……这是命啊……听人讲毛主席那个馆让人参观了,才块八角一张门票……块八角,不贵啊!……天津离北京这么近……想去就去不成……不是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