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一天会成巨富而身价大增的特·华德维小姐,自幼在母亲很少出门(因为她那样的爱总主教)的特·吕泼府邸里教养长大,受着清一色的宗教教育束缚,受着母亲严格的道德管教,和专制的压迫。洛萨莉实在一无所知。研究过哥德利著的地理,圣经,古代史,法国史,加减乘除,一切都经过一个老耶稣会徒的严密检查,这好算知道什么事情吗?绘画,音乐,跳舞是禁止的,仿佛那些是不能美化人生而要败坏人生的。凡是各种针线和零星女红,男爵夫人都教给女儿:缝衣啦,刺绣啦,编织啦。十七岁的洛萨莉,只念过《传教徒通讯录》和一些关于贵族徽章学的书。报纸从没污过她的眼目。每天早上她给母亲带到大教堂去做弥撒,回来吃中饭,在花园里散步一会之后,做着女红,坐在男爵夫人旁边招待来客,直到晚餐时分。然后,除了星期一五之外,她陪着特·华德维夫人消磨黄昏,从不能超过母亲规定的发言量。十八岁时,特·华德维小姐是一个娇弱的少女,纤瘦的,平板的,黄头发,白皮肤,毫无表情。淡蓝的眼睛,在眼皮翻动时倒还美丽,眼皮往下一垂,有一团阴影罩在面颊上。轮廓整齐的额角,被几点红瘢损害了光彩。她的脸庞真象杜莱和班吕琪以前诸画家笔下的圣女:同样肥肥的脸盘,虽然单薄些,同样由耽想造成的带忧郁性的细腻,同样严肃的天真。她身上的一切,连姿势在内,都令人想起那些处女,只在细心的识者眼里,才在神秘光彩之下显出美。她有好看的但是红色的手,有女庄主般最美的脚,平常她穿着纯棉料的长袍;但在星期日和节日,母亲准她穿绸。她在勃尚松裁制的服装,把她装扮得几乎丑了;可是她的母亲倒想从巴黎的时装上获取妩媚,华丽,和风雅,靠着年轻的特·苏拉先生帮忙,她的装饰最细微的部分,都取法于巴黎。洛萨莉从没穿过丝袜或长统靴,只穿纱袜和皮鞋。大宴会的日子,她穿着一件轻纱袍,垂着头发,脚上套了一双古铜色皮鞋。在洛萨莉的这种教育和谦卑的态度之下,藏着一副铁一般的性格。生理学家与深刻的人性观察家,会叫您大为错愕的告诉您,脾气,性格,性灵,天才,在家庭里会经过长时期的间隔而重现,跟所谓遗传病一般无二。因此才气和痛风症一样,有时会一跳两代。这种现象,我们可在乔治·桑身上找到一个著名的例子:撒克斯元帅的精力,气魄,观念,都在乔治·桑身上重现;因为她的父亲是撒克斯元帅的私生子。鼎鼎大名的华德维的果断,传奇式的豪胆,重又降临在侄曾孙女身上,再加特·吕泼族的固执与自恃血统高贵的傲气,愈加强化了她的个性。但这些优点,或这些缺点,倘您喜欢这么说,埋在这颗外表柔弱的少女灵魂里,其隐藏之幽深,不下于火山未成形前丘陵之下的熔岩。特·华德维夫人或许已窥到这双重的血统遗产,所以把洛萨莉管得那么严,甚至有一天总主教埋怨她待女儿太苛时,她回答说:“让我管教罢,大人,我是识得她的!躲在她皮肉底下的撒旦不止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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