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琴到了此时,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只得放胆跨入门内。右首也放着一座柜台,上半截全用洋油板桶板拼就的,下半截只是乱砖堆砌。粉灰因为年久,已经剥落。(数语已书出一个不堪客栈。)里面并无别人,只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龙钟老妇,恶眉瞪眼,将凤琴望了一望,勉强含笑,迎接出来。瘦脸的汉子将凤琴引入靠后一进屋里。看这去处,虽有几个房间,皆是蛛丝马粪,冷清清的并没有一个客人。
(此语吓煞。魏道士同素君何处去了?)瘦脸汉子拣了一个房间,叫凤琴进去少坐。凤琴伸头向里面一瞧,哪里有父亲影子,她如何肯走进去,立时放下脸来,大声吆喝道:“我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如何诓说我父亲有病,骗我到此,意欲何为?须知我韩凤琴不是寻常女子,道不得便被你欺负。况且我们是行路旅客,误了我的时刻,万一轮船开行,便是你再送我到码头上,我也不得同你干休。九江为商贾辐辏之区,警察何等森严!那时休怪我无情,便同你提起诉讼,你死无葬身之地。”(话愈说得厉害,愈触小人之忌。姑娘不知世途奸险,徒为大言,又奚益哉!)那瘦脸汉子见凤琴发话,不禁凑上一副笑容,先向凤琴作了一辑,说道:“原来小姐认不得鄙人。鄙人自幼便同尊翁相好,亲如手足。(呜呼!世有友朋自谓亲如手足者,其视此公已。)若是晤见尊翁,他自然会认识我。怕此时我便告诉小姐名姓,小姐也未必知道。不敢欺小姐,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扬州萧楮卿便是。切记得有一年在路途间承尊翁盛情,还借给我青蚨一串。我只恨他累累钞票,不肯尽赠故交,转谬托仗义疏财,去结识那个铁枪郁四。后来我访得你尊翁还吃棒那郁四一顿拳,这也算是好行小惠的现报。(将第一回中事迹重新提起。一部《侠凤奇缘》,不禁使人有沧桑之感。)这些往事,如今也不暇同小姐细谈。我今日奉请小姐到此,正自有个缘故。老实告诉小姐,尊翁实未尝有病,恐怕便在这刹那之间,他老人家早已回船。小姐在轿中不曾留心,要晓得那江新轮船,早已开行,他断不会在那里等候小姐。小姐宽心,且在这地方住几天,断不叫小姐吃亏。我忝为小姐父辈之交……”萧楮卿讲一句,凤琴听一句,恨得凤琴咬碎银牙,一朵一朵的红云直从粉颊上透露出来。楮卿摇头摆尾,刚说到这一句,只听得噼啪一声,那五指春葱,早将那瘦脸蛋儿打得半边红肿。萧楮卿一个吃惊,连“哎呀”两字也喊不及,兀自捧着腮频,依然含笑对凤琴道:“多蒙下顾,赐我耳光。清脆之声,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