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廉发表于2015年的小说《绊脚石》同样将个人置于纵向的历史中,在不同文明对苦难的认识中间寻找某种共识。小说中,图书编辑黎晓宽与一个满头银发气质非凡的退休女教授苏萝珊在一列广州至深圳的高铁上邂逅。旅途的乏味使他们对彼此讲述了各自的家史。作者特意将苏萝珊和黎晓宽的邂逅安排在这个时代的“高铁”上,意在以不断提速的当代生活为背景,提醒某种面对历史适当“停顿”的必要性。显然,“绊脚石”跟“高铁”是两种背向而行的意象,后者疾驰而去,以速度为旨归;前者则意图以存在的粗粝对速度进行一番警示。毫无疑问,小说中的绊脚石是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的,它其实也是两人都能够将话语的触角伸入思想深层的内在推动力,因为两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个绊脚石,都有一个待解的心结。绊脚石象征着一段历史、一抔苦难、一份纠结、一种记忆,对待绊脚石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待历史、对待人生的态度,历史记忆的绊脚石亦构成了对高铁时代的诊治和忠告。《从冰川的高处》(载《长江文艺》2015年第9期)则试图从信仰的角度探讨人的本质。小说从最为现实的场景开始,以故事片的情节来结构文本,最终却以空灵梦幻般的结局让人沉思:信仰对于现代都市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半神半人的主人公,先是买鱼放生,却得知被放生的鱼又被捉回来再卖一次;后又去救狗,那些狗是被偷来杀掉贩卖的。在他被杀狗者发现、面临危机的时候,是一心要追随他、摆脱自身困境的女人报警救了他。这位被称为“大师”的主人公,随女人回家,了解到女人优裕的物质生活与空虚的精神世界。在女人装修精致的房舍中,大师感到“内心充满悲伤”。小说终结于此。大师的悲伤,是作者的悲伤,也是这个时代的悲伤。小说中精心设置的多处对比,是作者有意为之的反思。当然,在浮华的物质时代里,我们的精神将皈依何方?这本就是一个永恒的问题。以作者的年龄和阅历,他没有在小说中给出答案。但反思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归息》(《十月》2016年第6期)是王威廉这两年分量很重的一部小说。这部作品将生活日常层面的思考引向一些更大的命题,并以小说精巧的装置推进他的一些探求与叩问。显然,他是带着问题意识体察当下、进入生活的。就职于《文化周报》的学者型记者老曹被社会大环境的浮躁、工作小环境的疲滞等种种生命的“真相”消耗着对生活与职业的热情和冲动,直至管苧的出现。美丽优雅又朴实低调的管苧欣赏老曹。二人在工作中的接触和志趣的相投使他们走到了一起。老曹也因此走进了管苧的家庭,走近了身为高级知识分子、身任一份颇有影响的理论刊物主编的“管伯父”,也在与前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交流中,直击他们在一个不再属于自己的年代所感到的精神的痛楚,乃至他们在无以确定自我意义的时候自绝的决绝选择。《归息》弃绝了一般都市文学时尚、现代、浮躁的生活面相,在平静的叙事中展开了知识分子的处境、传统媒体的困局、自我与时代的关系等问题。小说最为沉重的是塑造了管伯父这个类似于文化领袖的形象,他存在,他离去,他质问信仰,也用行动回答了怀疑,回答了人究竟在什么程度能够实现对自我的完成和超越。这样王威廉就通过几个把“命寄放在文化里的人”的现实和精神遭际把我们带入到个人与时代,一代人与另一代人,以及有关爱、灵魂、信仰的思考,并试图去解开文化与人生的关系问题,看到文化的溃败和破产给个人带来的广大而无力的悲戚和疼痛。实际上王威廉这两年的小说都试图去思考因为科技的急速发展而带来的文明大转型会给个体施加怎样的问题,对文化的溃败和精神的丧失满怀忧戚和追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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