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一开始,伪善的禁欲主义便风靡了全国。中学也不例外。我从初中就憧憬的“留长发”的愿望,到了高中仍不能如愿以偿。华丽的袜子的流行也成为过去。军训的时间也多得要命,各种愚蠢的革新层出不穷。
我们学校本来就有一种只重外表的形式主义的浮华校风,所以我们生活在学校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应。分配到我们学校的将校大佐也都是很世故的人。那个善于侃侃而谈而被授予绰号“特侃”的老特务曹长N准尉,以及他的同事“特傻”、长着狮子鼻的“特鼻”等人,都善于利用校风而搞得得心应手。校长是个具有女性性格的老海军大将,但他以内政部为后盾,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圆滑处世的渐进主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这期间,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如果说抽烟是模仿来的,那么喝酒也是模仿来的。战争教会了我们以一种奇妙的感伤生活成长,那就是只想以二十年为限切断人生,以后的事情一概不想。我们觉得,人生这东西实在是轻如鸿毛。以二十年为限被切断的人生的盐湖,盐分势必会变浓,也容易使人身浮上湖面。只要人生的舞台还没有闭幕,那么给我自己看的假面剧,就应该拼命地演下去。然而我想,我的人生之旅要从明天开始,一定从明天开始,但日子却一天天地拖延,以至数年间逡巡如初。这个时代对我们来说不正是惟一快乐的时代吗?即使有不安也只不过是模糊的不安。我们还有希望,明天总是在未知的晴空下被我眺望。旅行的幻想、冒险的幻想,我长大成人后的肖像,以及我未见面的美丽的新娘,我对名誉的期待……,这一切东西,恰与旅行指南、毛巾、牙膏牙刷、换洗的衬衣、袜子、领带、肥皂等物品,都被整齐地装进出发前的皮箱里。对我来说,战争简直就像孩子的游戏。我冷静地坚信,子弹打在我身上,我决不会觉得疼痛,这种过激的幻想力,在此时仍丝毫未见衰退。甚至对于自己死亡的预想,都使我感到了一种未知的欢快的战栗。我感到自己似乎拥有了一切。或许是的。因为没有比忙于旅行的准备时更使我们完全占有旅途的了。此后的所作所为,只能使这种所有权丧失掉。这就证明了旅行本身完全是一种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