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没用裹好母亲,怕她被压坏,嘱咐堆在上层。
收尸人着统一马甲,背后印四个白字,“普善山庄”。字底一个大十架,晃晃惹眼。宋没用跟着十字架。走一程,收尸人说:“姑娘,回去吧。”又一程,再劝:“回去吧。”宋没用站停,错神,分不清哪个是母亲。板车也停。道旁布篷卡车,后厢大开。一卷卷尸体,往车里叠放。仨俩看热闹的,拎着马桶、掝筅、菜篮,木木然围着。收尸人收好板车,登上梯子。
卡车动了。宋没用跑起来。一个须发夹花的收尸人,站在车厢沿挥手,示意她回去。宋没用脚底打绊,腹部绞痛。卡车变小,转弯消失了。
宋没用也转弯。柏油马路灰得很深,宽直向前,左右分岔。不知卡车走哪条道。晨风一抖,碎金似的阳光,洒向街面、楼檐、路灯,洒向碎石、杂草、垃圾,洒向露天而宿的难民。天亮了,世界好看起来。宋没用感觉身轻似萍,随波浮沉。
不知何处去,不知拿新的一天做什么。母亲是个负担。而宋没用的人生,只为这负担而活。
宋没用拖着步子,返身回家。推门,有米饭香。虎头一家在桌边。见她进来,余人碗筷不响了,小虎头继续呼啦吃粥。俄顷,虎头爹妈重新把脸俯到碗上。虎头姐姐迟疑着,不停睃宋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