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史学评论,是指人们对史家、史书或某一种史学现象、史学思想的评论,它不同于人们对史事或一般历史人物所作的评论即史事评论。其实,如若从广义上来理解的话,上述两种评论都可以称作历史评论。不过为了讨论问题和说明问题,还是把它们略作一点区别为好。[3]
当时,我试图以“史事评论”来跟“史学评论”相区别,而以“历史评论”作为一个总的概念。这样讲,究竟准确不准确,还有待于进一步讨论。这两个例子表明:在史学工作中,有关史学理论与历史理论之相互联系和区别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着的,也是经常会碰到的。
历史和史学不是一回事,人们对历史的研究和对史学的研究也不是一回事,这都是不难理解的。从事物的发展过程来看,先有历史尔后乃有史学;从人们的认识活动来看,先有对历史的研究尔后乃有对史学的研究,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中国学人之开始研究历史,至晚亦当从孔子作《春秋》算起,降至司马迁撰成巨著《史记》,则对历史的研究已经“成一家之言”了。人们从对历史的简单记忆、口耳相传而发展到研究历史、撰写历史,这是人们在认识历史方面的一次飞跃。值得注意的是,《史记》在历史理论上已初步形成了一些体系。司马迁说,他写《史记》是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究天人之际”,虽未能完全跳出唯心主义的窠臼,但主要是研究历史的发展和各种不同阶层、身份的人在这个发展过程中的作用。“通古今之变”,这是司马迁历史理论的核心,即着重于讲社会历史的变化。“变”的思想,贯穿于《史记》全书,而于十“表”的序体现得最为突出。司马迁提出“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认为对于一个时代的开端做认真的追寻、分析,再仔细考察它的末尾,人们是能够从盛世看到衰落的征兆的。司马迁在讲历史变化时,还注意到社会经济所起的重要作用,这在《史记》的《平准书》和《货殖列传》里看得很清楚。此外,司马迁对地理环境之影响于社会风俗、生产力发展,也都提出了比较明确的看法,等等。司马迁的主要功绩是对历史做“通”与“变”的研究。但是,他的“成一家之言”表明在历史撰述上要开辟新的途径,却也包含着对史学问题的探讨。例如,《史记》诸“表”序,大多还涉及作者对所撰史事之材料来源的说明,以及作者是怎样选择和运用这些材料的。而《太史公自序》里对《春秋》的评价,则已经广泛地讨论到史学的作用、史学与社会的关系等问题。司马迁诚恳地认为:“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这是把史学工作作为一种神圣的职责来看待的。像司马迁这样,以研究和撰述历史为主,同时也论及一些史学问题的史学家,历代都有一些。不过,他们都还没有把史学作为专门研究的对象来看待。这种情况,到了唐初开始有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