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饶抱着这个半高的男孩失声痛哭,一如多年前崔爷离开时的伤心,那个荒凉破旧的堂屋,以及堂屋里点燃的红烛,他耸动的肩膀,还有她瘦削的仓皇的脸。一切都带着刻骨的痛,让人想哭。
翠喜站在旁边,也泪流满面。
崔爷的碑在新年的前一天立了起来,凌霄花已经枯萎,只剩下黄绿色的枝条缠缠绕绕。挂红点香焚纸,崔盼跟着磕头,崔饶和翠喜喝了三杯祭酒,他们站在山头,听鞭炮声噼噼啪啪响彻山谷。
下山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周围的远山雾蒙蒙的,崔饶问她,冷吗?她愣了一下,笑着说,不冷。
崔饶是在冬月初走的,带着崔盼一步三回头。
翠喜不走。
她说她的心已经在等了四年的时候死了。那一天一夜的火车,一个二十三岁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姑娘,蜷缩在肮脏拥挤的车厢里,光线明明灭灭,她心怀卑微,身处背叛,24小时,1440分钟,挥耗完了一生的爱情。
她说她还需要留一点尊严。
崔饶在她的门前求了她三天,喜儿喜儿地哭着喊她,她说带着小盼去吧,你能给他更好的生活和更广阔的未来。
崔饶和儿子走了,寒冬的风和翠喜的伤在他们身上穿插而过,五孔桥下的河水泛着泡沫绕着村子奔跑,村里的苹果全部摘完了,枝干被雪浸过,一天比一天灰暗萧瑟。
崔饶在上海给了儿子最好的安置和家园,可那些忧伤涂抹在他的骨缝里,让他一想起来就疼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