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三年不知道他们的消息了。等到他们的消息再给我知道时,却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报告三姑丈的病亡的。据祖母说,他病死的前半年,更受尽了人家不曾受过的苦楚,三姑也是这样。一直到了死,他才脱离了这个苦境,三姑也方才脱离了这个苦境。在那半年前,他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遭巡官责打了几十下军棍而被革退。他棍疮发作,又没钱去请外科。如此的睡躺在床上,流着脓血,不能起床,以至于死。三姑一面侍候他,一面还要张罗家中的柴米,那辛苦与焦急,真是不忍令人去想象。他临死的几天前,三姑还是哝哝咕咕的讽骂着,他还是那样的默默无言的对着她,双眉紧蹙着,圆圆面黑的脸上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愁云,有时还轻轻的叹着气,这是他从来所没有的。无论遇到如何痛苦的境况,他从来不曾叹过气。人家说,这是他将死的征象。
他死了,一切的丧事费用,都是靠着几家近亲的赙赠。他死了,冷冷清清的一口薄材,一个妻,两个孩子哭着送他上厝所,再没有别一个来送丧。他死了,也许在他反是脱离了人世的苦海与艰难穷困的陷阱。然而被留下的是三姑,是两个孩子,他们还在这个永不能冲破的陷阱中挣扎着,只是少了一个同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