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荷花说来,这一天可真难熬:普通的轿子她坐不了,她的块头太大,轿子抬到她跟前,她试了这顶试那顶,真要命,哪个都不行,她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的轿子都做得这么小。她哭了,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没法加入送葬的行列,而死去的这位大人物正是她的丈夫啊!她看到傻子也穿好了孝服,于是就把气朝她身上发去,她冲着老大喊道:“什么——她也要去送葬?”她抱怨说,像这种公开的场合,傻子就不该拋头露面。
但是,梨花软中带硬地说:“不行,老爷专门嘱咐过我,叫我什么时候都得带着他这可怜的孩子。我可以让她不闹,她听我的,我也习惯了,我们俩不会给谁添麻烦的。”
老大让别的事搅得昏头昏脑,碰上这种小事也乐得“小事化了”。看到老大那副着急的样子,轿夫们可抓住了敲竹杠的好机会,抬棺材的人也跟着抱怨棺材太沉、路太远。佃户和镇上的闲人都拥到院子里,挤得哪儿都是,傻愣愣等着看热闹。更添乱乎的是老大的太太一个劲儿地埋怨、责备老大,嫌这个那个没有搞好,于是老大东奔西跑、汗流浃背,他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听他的。
谁都闹不清葬礼到底能不能在那天搞完,不过有件巧事倒是谁都知道:王老三突然从南方回来了。到了最后一刻,他进来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看他,看他有哪些变化。他离家出走十年了。从王龙收了梨花的那天起,大家就没再见到过老三。就在那一天,老三带着莫名其妙的满腔怒气出走,从此再没回来过。走的时候,他是个带点野性的大小伙子,两道粗黑的眉毛几乎盖住了眼睛,他是带着对父亲的怨恨出走的。现在他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了,仍然是三兄弟中个子最高的,不过面容改变得很厉害,要不是他皱眉头的那个老样子和那张阴沉的嘴,大家可能会认不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