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声不吭。他叽里咕噜说完了,说累了,也不吱声了。但喝茶的时候又教训起我来了:“人得怕上帝,就跟马得戴笼头一个样。除了上帝,我们没别的朋友!人与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说到人与人是仇敌,我倒是心同感受,但还是说服不了我。
“现在还得找你姨奶奶马特廖娜。春天可以待在轮船上,到了冬天就得跟他们一起了。别说出春天还要回到轮船去……”
“干吗要骗人呢?”外婆说,可刚才还装作打我,来骗外公。
“不骗人活不成,”外公声言道,“你说,哪个不骗人?”
晚上,外公坐下念圣诗,我跟外婆出了门,到田野去。外公租住的那座简陋的小房子只有两扇窗,坐落在城郊,在卡纳特街的“背面”,从前他在这一带拥有过自己的住房。
“你瞧咱俩到了这么个地方!”外婆笑着说,“如今你外公再也找不到自己称心的房子,老在搬家。这儿他不满意,可我觉得挺不错。”
我们的面前是一片贫瘠的田野,有三俄里长,其间峡谷遍布,边上是一排林子,喀山大道两旁的白桦林穿林而过。峡谷里灌木丛伸出长枝短条,寒冷的夕阳把灌木丛染得一片血红。静静的晚风吹拂着灰色的禾茎。近处的峡谷外,出没着一些禾茎模样的年轻男女市民模糊的身影,远处,右方,是旧礼仪派墓地的红色围墙,人称这墓地“布格罗夫修道院”。左面,峡谷上方,一片黑压压的树木拔地而起,那里是犹太人的墓地。周围一片荒凉、贫瘠,万物无不默默地匍匐在遍体鳞伤的土地上。郊区低矮房子的窗子怯生生地朝向尘土飞扬的大道,大道上游荡着半饥不饱的小鸡,一群母牛从女修道院前经过,哞哞叫着。军营里传来军乐声——铜号在哇哇地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