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李侍尧皱着眉摆手道。他心里划算明白,和这种流痞斗气,胜之不武,纠缠起来没完没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因道,“给他十三两叫他去,从此两不相干——现在治病要紧,紧着和他夹缠什么?”李八十五骂骂咧咧从腰间搭包里掏摸了半日,一把碎银子掼了地上,“呸”地啐一口,说道:“这是十四两二钱——给你买孝帽子去!”肖三癞爬在地下紧忙划拉着捡银子时,李侍尧已经去了。
他原本是因心境郁闷出来散心,经这么一阵吵闹搅和,倒是舒阔了许多,心不再像浸在浊油中那样混混沌沌黏糊糊腻歪歪地想不成事情,信步穿过一带杂着矮房茅屋的菜园子,前头灯火渐多,已到了贡院街。只见北面贡院一带黑鸦鸦乌沉沉静悄悄老大一片高房瓦屋压地坐落,外围院墙足比寻常民宅高出两倍不止,墙头上栽满了酸枣树,密密匝匝的,夜地里看像墙上有一层紫褐色的霾雾镶边儿,直到看不见的尽头迤出去,中间至公堂、明伦堂,“天下文明”坊的虞门……高高矗在暗夜中,朦胧可见飞檐翘翅上的残雪,绰约能辨龙门前铁麒麟雄姿。远远看此处灯火稠密,此刻走近了才知道,只是伯伦楼大戏楼一带热闹些,街巷上汤饼摊儿油条麻花豆腐脑儿担子这些小卖卖,都是点着荧荧如豆的小纱罩油灯,吃客也不多,吆喝声也不热闹,倒是园子里开了戏,铛铛铛铛的锣鼓声里笙篁齐鸣丝竹聒耳,也听不清楚唱的什么。正观玩得无聊,贡院东墙外突然响起几声清越的琵琶声,像是在试弦的模样。稍一顿间,乐声又起,勾抹挑滑之间,但闻那琵琶声切切嘈嘈,或如雨落秋塘,或似雹击夏荷,时而激流湍漱,倏而一转幽咽,犹同寒泉滴水,曹溪婉转潜流,细碎如春冰乍破……正游丝几不可闻时,忽地急弦骤起,冰河决溃汩汩滔滔汪洋巨澜齐下……李侍尧仿佛觉得一腔愁绪都融了进去,回肠荡气随乐逐流冲波逆折,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却听一个女子曼声唱道: